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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建言】:建其筑,言其道,Roca艺术廊联合建筑档案,推出的内容栏目。通过视频、图像、声音多重方式展现,聚焦在场的设计言论。专注于城市现象的研究与持续化讨论,结合城市观察者与建筑思考者的洞察,同筑在场设计,共享建设新知。 本期嘉宾 庞嵚,现任Benoy公司董事/上海公司负责人/设计总监。在近30年的建筑专业实践中,他努力探索建筑与社会及自然的关系,并希望在大量的工程及设计项目里,从不同尺度,不同层级上寻找建筑的综合解决思路。 6月15日,Roca Shanghai Gallery邀请到Benoy公司董事、上海公司负责人、设计总监庞嵚作为对谈嘉宾,分享其个人层面对于建筑和整个行业的理解、经验,共同探讨城市建设的启发与转变。 我不算是一个循规蹈矩的人,可以说是有些反骨吧。但我可能采取的更多的是默默走开的非对抗方式,不一定非得是先破再立,我觉得很多问题是可以共存的。在国内工作了近十年之后,2004年去到英国读书。当时我已经三十多岁了,原来工作做得也不错。有人觉得我似乎没必要出去,可我就想出去看看。 ▲英国毕业时获Benoy奖项 比较幸运的是在毕业时,我是研究生班里唯一获奖的学生,而这个奖的赞助商刚好是Benoy,他们问我愿不愿来这边工作。于是我在2006年9月在诺丁汉大学毕业后就加入了Benoy。 进入Benoy对我的职业走向影响还是很大,让我的整体思维逻辑发生了改变。交流节奏是第一关,虽说英语不是我的第一语言,但好在我们可以用自己的设计语言、建筑语言去沟通。所以在和同事合作时,更多的是观察,和在较慢节奏的商量的过程中,互相否定,互相激发。结果总是有好的解决思路。我那时因为方案内审往往一遍过,其他组想过得快还得找我帮忙,还得预定我的时间。这些小小的高光时刻也慢慢帮我扩充了更宽广的信心,当然,其中肯定有一些挫折或低谷,但我觉得那根本不值得去说,我觉得那是必经之路。由完全不熟悉的环境,到最终游刃有余,是一个蜕变的过程。 ▲阿布扎比法拉利世界 建筑师是一个“老年职业”,四五十岁正是青年、壮年建筑师的时代,职业生涯很长,为了跟上时代,我们必须一直学习。我觉得我们70后真是比较幸运,赶上了改革开放的红利,有大量机会。我们能够深刻感受到城市发展的速度,这速度让人激动,但你也根本无法停下脚步,因为不进则退。所以平时我尽量在坚守底层逻辑的基础上随时捕捉信息,保持敏锐,保持谦卑,让自己善解人意,让自己兼容并蓄,这样,在面对城市发展、环境发展,专业发展时才能能勉强跟得上。这种长期学习,对我似乎像肌肉记忆,可能也跟我个人的成长背景有关。我父母都是老师,从小就在学校的环境里面长大,大学毕业以后工作的地方还是在大学里,前三十多年全在学校的环境里面生活,这让我对学习产生了一种敬畏心理。大家都在努力提高自己、力争上游,这样的气氛促使我们要坚持学习。 设计在时间需求上是个无底洞,而且各种因素搅拌一起,需要我们随时捕捉新的信息,即时做出合理判断。信息不一定非得是专业的,反倒往往是社会、人文等各个方面,这些都是滋补我们的营养。 ▲庞嵚日常速写习作 学生生涯中对我有影响的人非常多。我1990年进的西冶,也就是今天的西建大。那时的我们来自全国各地,好像还没有经过教育制度和应试教育的过度打磨,每个人都神头鬼脸,很有个性。我理解的大学除了学习外,更像是一群少年在进入社会之前的群体生活实习。在和同龄人共同成长的过程中修正自己,这种共同成长的经历很珍贵。 ▲庞嵚大学时期水彩习作 我们这代人也很幸运,大学时很多课程都是老一辈老师给我们授课。当时教授城市规划的是李觉老师,教授西方建筑史的是张似赞老师,中建史是赵立瀛老师,教授建筑构造的是夏云老师,教授画法几何的是郑士奇老师。以及当时年轻的设计教师刘克成老师,他现在已经是中国建筑设计行业里头的真正的中流砥柱了,还有教授建筑热工的是刘加平老师,现在已经是工程院院士了。 ▲庞嵚日常概念草图 这些老师从修养、知识储备以及对信息的前瞻性来说都是非常优秀的。在整个学习过程中随时都能感受到的一些言传身教的力量。老师像启明星一样在那里,我们也在学习他们怎么发光。 ▲尚悦湾西街 我们那时选择建筑行业,都没什么具体信息,填专业之前我听了我哥的建议,他说建筑学可以画画,而且不用学太多数理化,于是就报了建筑学,而且很幸运的是从读书到现在似乎都还很喜欢。这个专业加班熬夜不可少,不是因为设计工作有多繁重,更多的对设计否定之否定的煎熬中精益求精。所以有人问我是否推荐孩子们读建筑学,我会不知怎么说。如果喜欢这个行业,工作起来还挺有意思的,因为建筑行业可以满足自我表达。虽然无法改变社会,但可以成为积极因素促进良性互动。学建筑学绝不是读完以后换取未来光明人生的一种简单置换。你需要问问自己的专业技能和基本知识储备如何,宏观分析事情的能力如何,对整个城市、社会的认知高度如何。 ▲上海芒果广场 建筑师需要文理兼备,有时会分裂。但我觉得分裂是好事,使生活有不同的层次。我觉得人最怕在一个节奏里一直生活,始终是线性的发展会很煎熬。我自己更希望能有不同层级网络状的发展关系。可以站在不同的角度去解读和认知,似乎也能更好的设身处地替别人着想了。 我觉得设计师需要有发觉并唤醒项目真是面貌和特质的能力。就像米开朗基罗说过雕塑已经存在,只是把不需要的剥掉而已。我自己在设计构思时,是一直喃喃自语的和项目本身在对话的,一会进入,一会撤出,转换角度,抽丝剥茧。不是仅仅和所谓的决策者,虽然也很重要。但真正好的决策者也是希望设计给自己带来情理之中意料之外的“wow”感,不会只是看设计是否只是仅仅满足了自己的个人期望的一种情理之外意料之中的无感。最希望决策者在专业上和我们能有共鸣,但没共鸣的时候也会有针锋相对的对抗。对抗不是非黑即白,而是需要有不同层级的技巧,用好接受、能共情的方式去跟人解释和引导。 ▲大悦春风里 每个人的记忆都是非常自我和私人的,这种记忆很珍贵但也模糊,我们想想我们的这些记忆有多少是个外部环境有联系的?即使有,外部环境似乎仅仅是这些记忆的背景。背景模糊而记忆重要。我理解城市空间是进化的,绝不会因为城市某一个管理者、某一个开发商、建筑师的想法改变大的发展路径,我们看到的城市都在朝城市自己需要的方向发展和进化。就像在原始森林里的物种成千上万,每一个小生物仅是生态系统里的一个环节而已,物种的丰富决定了生态系统的稳定,但是这些物种个体本身无法决定生态系统的健康发展。城市首先是功能性的,它解决了基本能源、物理空间的打造,人才能生存在里面。人不应是自然的主人,而是寄居在自然界里。 针对城市更新,我不主张要么全拆,要么全留的简单化手段。大家应该用真正科学的、负责任的态度去研究每一个案例、地块,值得留自然就会留下,不值得的就拆掉,这个过程本身就是城市进化的过程。历史上也都是这样的慢慢来的。而且任何一个建筑都可能成为未来的废墟。我们对世界的解读和描述取决于人类当下的认知能力,无论经验或者先验,就像康德说的为自然界立法。物自体不可知,这些认知肯定不足以去预判未来的一些事,对自然、城市我理解都应保持足够的敬畏。 ▲尚悦湾西街 就像这次疫情,你看看我们在未知的病毒面前是多么的手足无措。前几个月上海的封控,头几周没法和同事见面,只能通过不同的小组会议跟大家交流,除了让各总监和团队成员单聊,也有请一些专业的心理老师给大家进行心理辅导。我想从不同的角度去给大家梳理整个事情。公司给同事们准备了一些生活物资,在发放物资时,我同时附送了一封给大家的公开信: 致亲爱的Benoy同仁们: “在这刚刚过去的一个月中,我们所有人,从一个便利到几乎可以随心所欲且认为理所当然的生活中,骤然改变为被四壁环绕而无法逾越,目力所及也唯有窗外的春色,近在咫尺,但遥不可及的窘境。这种落差,撕扯着我们,煎熬着我们,逼迫着我们,混乱着我们…… 无疑,我们需要强大的自我精神力量去引导,去纠正,去缓解,去适应……但,我们经历了太久的和平,久到我们都认为这就是生活的常态,甚至是唯一态……我们似乎都应反思,我们对真实的复杂的世界是否有具备足够的了解,对突发的事件是否有足够的准备?最重要的是,我们是否有与这些改变相匹配的精神力量? 我们怀疑,我们否定,我们谩骂……但,我们是否可以在怀疑中更加坚定信念?是否可以在否定中继续寻找真理,是否可以在谩骂中依然明辨是非?我们是否可以更加坚强,更加自律,更加乐观? 好在,我们的思想还可以精骛八极而心游万仞;好在,我们还有时间。我希望我们在这个非常的时期里,都能输出温暖,都能持续善良,都能发散美好,都能坚守底线。 我坚信,我们会很快重聚,那时的我们,必将都会是更好的自己!也请务必照顾好这个更好的自己,照顾好家人。这个特殊的时期,也必将是我们,一生难忘的经历。” 庞嵚 办公建筑这么多年发展过来,我觉得进入了瓶颈期,进入了一个相对僵化的时代。办公楼的平面面积、平面使用方式、人的行为方式都得以规范。开发商、投资者、买家的要求都一样,我觉得很奇怪。为什么我们一定要在一层楼2000,3000平米的房子办公?明明知道太阳很晒,阳光过足,但还要把玻璃做大,这些从根本的逻辑上都有了问题。玻璃面切出内外空间,干干净净、清清楚楚,但也寡寡淡淡。缺乏灰空间,没有和自然界在不同层级的呼吸,慢慢造成了千篇一律、万楼一面的局面。 ▲庞嵚日常速写习作 城市规划就是希望给城市提供更多健康的发展激励,实际上有一定的灵活度会比较好,毕竟每个建筑解决的问题和规划解决问题的问题深度不同。一栋楼相当于是植入人机体里的一个器官。不可能上来就看这个器官是长的、圆的还是方的,是否漂亮,更多的是看这个器官能不能发挥它应有的作用,能不能和周边的神经、血管绑起来,真正的融在集体里。在中国目前的设计环境里,限制还是比较多的。在这样的限制下,最终的结果输出都是类似的、结果性的东西,没有创新性。 当然这种规定方式只有从投资角度来说可能最少犯错,但是从城市设计管理上我感觉还是有些变化可能的。比如面积计算方法或许可以调整一下,比如高空间和有柱室外空间的面积计算方式就可以变化下,从一个“假定有罪”先用政策围堵,调整为“有罪重罚”后有法律制约的方式,同时对城市公共活动有积极贡献的开发项目奖励指标等等,包括绿化率和建筑密度的合理设置等等。 ▲武汉阿里 其实我用的“多维度”这个词也不是很准确,“多尺度”可能更贴切一些吧。在维度上,3D以上都是是光影、时间的事情,建筑师能把3D处理好就很不错了。从城市规划、建筑、室内设计的角度,一环一环套下来去满足整个设计逻辑落地的过程,是我想说的“多维度”。比方说我们在做2012年前滩规划的时候,陆家嘴集团给它定位很高,现在已经基本上成型了。当时我们提出来一个很重要的观念就是我们不能像常规的、传统的城市规划一样是给人看的,我们要把“用”作为标准,把便利和需要作为设计的基础。最终规划出了以前滩太古里和前滩中心为核心的核心商务区,当时我们把它叫village。这个核心区底下的地铁线客观上将整个区域分裂为两个,而这种小建筑形成高密度、低容积率的建筑群,容易形成海绵空间,可以把人吸进来并停留。后退到第二个层级的路网上才是做一些大的高楼,办公楼易于到达,能被看到就几乎是最大的要求了,所以没必要占据核心。在一个我们在前滩规划了很多连桥,这是很重要的一件事。当然地块之间还有一些共享概念,比如停车库的共享,还有一些商业的互相补充,这些东西可能无法全部实施,最起码我们做了一些尝试。 ▲前滩商务核心区总体规划 我们经常在想,人为什么需要商业空间?商业是最脆弱的,目前主要是社交、体验为主,买东西对人没有那么必要。我认为商业空间在一定程度来说是城市生活的疗愈空间。城市最大的问题是孤独感,这是现代人存在的通病,是自由的代价。你想想现在的很多人背井离乡,离开家族,离开血缘关系的族群,进入新的环境。就像尼采讲的强力意志和酒神精神,每天奋斗就是强力意志,但我们需要疗愈自己、舔舐伤口,需要给自己喝点酒放松一下。我觉得商场提供的是这样的空间。 我们这一代人是几乎是自己“野”着长大的。我比较喜欢旅游,疫情之前我和夫人每年要出国好几次,体验不同的风情文化,感知自我的渺小。我们往往会选择个地方居住一小段时间,这样才能体会到人与人之间很微妙的节奏。甚至能慢慢判断不同种族之间长相微妙的不同,还是挺有意思的。就像品酒一样,有些人能分出酒是哪一年的,我们品的是人的生活。旅游的同时也会给职业提供更多营养。 我热爱生活中所有美好的东西,我认为能每天看到阳光,看到外面的灯红酒绿,能健康地生活,已经是非常幸福的一件事情了。 ▲庞嵚日常速写习作 01 Q:可不可以谈一谈具体的案例中遇到过甲方的质疑? A:作为服务行业被质疑很正常。设计本身就是一个沟通的过程。之所以要增加沟通的次数、深度,目的就是为了减少误解,找到共性。一个词可能你的理解和他的理解完全不同,因为语言本身有很多外延。我觉得沟通主要是让大家先建立出一个相对完整的、没有歧义的大家共识的字典。 发出质疑很容易,大家随时可以质疑任何人,但要有破有立才具有建设性,质疑后有合理的解决方法才是最重要的。不要认为质疑是挑战,每个人都有他的逻辑。我们尽量通过讨论把个人的局限性抹杀,让项目适合更多人,满足更多特点,用这样的态度去沟通就很容易了。 ▲大悦春风里 02 Q:您目前在设计的全流程中最关注的是哪个环节? A:我更关注概念阶段,因为它是从0到1的过程,要过层层关卡,跟项目、区域、总部的负责人沟通,整个过程是很耗时间精力的过程,所以它重要。方案确定后,从方案到初设,再到施工图的每一个环节都非常重要。但都是1-10的过程。 但现在设计上有个现象,就是过度讲故事,将设计文学化的倾向,在商业项目上尤其如此。这几年上海建成了很多有特色,有故事的建筑,但这些特色能否成为它持续产生生命力的发动机?关注概念后,从建筑的具体形体到最终落实过程中的一些细节,包括各个专业之间的协调我理解是要花大量时间去协调的的,这个时间大家往往没重视,觉得这是技术问题。但需要时间的理由正是因为这个阶段各专业配合没有唯一解,只有好和不好的解,时间花的多了就更容易找到最优解。现在是把大量的时间用在编故事和说服各种领导上,我感觉这个时间分配并不合理。 ▲上海芒果广场 03 Q:您认为在学生时代上的这些专业课程中哪几门对您现在的工作最有帮助? A:都有帮助,也都没帮助。学习是查漏补缺的过程,还需要看个人专项的某一个能力能不能在同行业里出类拔萃,如果可以的话就够了。把自己擅长的东西多花心思干好,不要花很多精力补并不擅长的部分。设计行业里有大量的、不同的类型的分工,你可以偏前期、偏中期、偏后期、偏甲方管理方面都可以,只要把特性发挥出来就很牛了。锐利了才能脱颖而出。 ▲庞嵚日常概念草图 04 Q:能否请您详谈一下今年对设计手法与科技发展之间的关系。 A:科技永远是改变生活、改变自然界的重要的力量。我们也曾用了很长时间来研究参数花,希望这些新技术手段真正成为一个思维方法而进入到全领域。但这需要时间。比如说现当代建筑的出现是因为科技力量到了。当时西方的工业化、标准化生产,都是为了为了提高效率,你要是提前100年设计这样的东西,大家会觉得它是个怪物。当工业生产水平、技术发展到一定程度的时候,相匹配的设计方法才会成为真正合理的方法。我们回看中国所谓的高科技企业,更多的是利用满足人的口腹欲望方面的商业行为,而不是为了提高整体工业效率。这也是为什么国家在大力提倡实体经济的科技创新。 参数化设计在现在,在一定程度来说是只能实现建筑的片段。我希望它未来成为一个整体性的设计思维,但是这个整体性一定要建立在这个社会准备好的时候。在准备好之前,可能要花大量的时间去进行研究片段,比如它的表皮计算,节能,智能化管理,建筑和人的互动技术等,这是在拓展建筑学的边界。让建筑有更多的情绪和层次。 |